“死都，不知悔改吗？”男孩看着惊恐的众人，淡淡的说，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符合这句话的冰冷，甚至可以说有点亲切，就像邻居家的小孩，在玩耍时看到正在做数学作业的你，随口说的一句：哥哥，做作业呢？
你本想开口问一句：嗯，你的作业做完没？但此刻你抬起头，看到的却是一种极寒的眼神，一只冰冷的手，正在你的心脏处，缓缓抚摸。
不寒而栗，坠入冰窟都不足以形容此刻这群人的恐惧，他们中没有一个不是一身冷汗的。寂静如冰川，唯有心脏剧烈的跳动声能让人感觉到生息。终于，膝盖砸地的声音响起，慢慢的，越来越多，这群俯首称臣，头顶在地面几乎磨出血的人们，完全丧失了他们身为精英的尊严。
“你们呢？”男孩看向少数几个仍旧站立的男女。
一股巨压仿佛山一般压在他们身上，几个男人微微佝偻着身子，他们面色惨白，双腿不住的发抖，女人们没有弯下腰，但她们胸口剧烈起伏，就像被人掐住脖子。
“你就别死撑了！”
废墟中一块石板轰的一声翻了一面，如同翻书一样，一只血淋淋的手从地面伸出，一个男人从里面慢慢爬了出来，他头顶几片瓦砾，一些沙土夹杂着血液，顺着他黑色的头发流到地上，还有一些则搭在他血迹未干的脸上，让人看不清他的容貌。他一瘸一拐向男孩走去，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深约四寸的脚印。
男孩不说话，只是冷冷的看着他。
“难道你们都不做点什么吗？”男人冲着那群站在原地发呆的人喊，“这样就可以吗？任由他控制我们，把那该死的时间轴拨回原点？！”
他们没有动，他们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，原本坚定反抗的心动摇了。真傻！对，真傻，他们平静的看着他，就像送别一个毫不相干的人，看着他离去，看着他……去送死。
男人笑了笑，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激动，从看到这个男孩开始，思维就像不受控制了一样，浑身血液快速流动，仿佛不找个发泄的东西，那沸腾的鲜血就要冲出他的头顶。他是一个冷静果敢的人，现在脑袋里却只剩下疯狂。
“可怜的人啊。”男孩看着高高跃起的男人，就像在看一只龙虾对着他伸出钳子，男人手里拿着一块灰色的砖头，这块被高温锻造过的土块，本该在男人的力道下，轻易敲破男孩的头，但是它停住了，在男孩的头顶。男人的手似乎被什么抓住一样动弹不得，那枚砖块化作一抔黄土，随风压吹散。
“我还能保护你们多久？”男孩面向众人，说出了最后一句话，消失了。
“麻烦帮帮忙吧！”一个少年看着屏幕里的马里奥，蘑菇顺着地面滑到它身上，他向旁边的男孩说，“我已经很久没长高了，你知道吗？一个男人，身高不超过180厘米，将来很容易被别人看不起，在他们眼里我也不成熟，不值得信任。”
“我的朋友，你为什么总在意，外形或者相貌这种东西？”男孩操作着马里奥，以一次与火龙的触碰为代价，借着短暂的无敌，踩了吊桥的斧子，火龙以一种十分滑稽的姿势掉进了岩浆，马里奥变回那个小人，找到了公主。
“高一点，帅一些，女孩子才喜欢啊。”少年托着腮帮子若有所思，“要是有镜子就好了。”
“放心吧，你很帅的啦。”男孩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认真的回答，“这里也没有卷尺，你怎么就觉得自己不高呢？”
“嘁，从认识你开始，我就比你只高一个头，到现在还是这样，我再没常识也知道自己一直没长高啊。”少年撇了他一眼，“而你，永远在拿第六层书架上的书时，都要踮起脚。”
“说不定，我有一米七呢？”
“得了吧。”少年有些沮丧，不想继续刚才的话题，“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从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出去啊？”
“不知道啊，等别人来开门我们就可以出去了。”男孩心不在焉的操作着马里奥，来到选关卡的隐藏区域，“外面有什么好的？这里有吃的有玩的，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。”
“可是在这里，我的感觉就像在做梦诶，周围永远都是白茫茫的一片，无论我走多远，只要我停下来，停的地方永远是这间房子。”少年望着窗户外面，那里除了连接天地的白色就什么都没有，“你不觉得这种感觉很不真实吗？”
“不真实？”男孩看着他拆开一袋薯片，“不真实那你就别吃啊，反正也不会饿死，安安静静等着梦醒不就好了吗？”
“我也常一睡几十个小时啊，每次睡觉前，我都会在心里念叨，等我眼睛一睁，看到的就会是有一盏吊灯的天花板，墙壁满是美少女的海报。会有妈妈叫我起床，温柔又带些懊恼的对我说：‘太阳晒屁股啦，快去吃早饭吧’。然后老爸在饭桌上喝着咖啡，看报纸。”少年不自觉的觉得眼眶有点湿润，“但每次睡醒，看到的都是这些空白的东西，空白到像是不存在。然后我就会后悔，我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。”
“你不想，我也不想啊。”屏幕里的马里奥在跳跃一个特别大的鸿沟，男孩没有把控好，它掉了下去。男孩有些烦躁，他在手柄上一通乱按，原本game over的界面回到了继续游戏上，马里奥剩余数量重新变成x3。
“但你知道，你的爸爸妈妈不认识你，他们没有你还得继续活着。你要是不在这个地方，他们就活不下去了。”男孩关了游戏机，显示器里充满雪花，他拿出一本《龙族》，“如果你在他们身边他们会保护你，疼你。你知道他们会这样，所以你才过来，为了，保护他们。”
“很多事不是一开始你对我好，我才对你好的。”男孩扬了扬手里的书，鲜红的封面上，一条黑色的龙骨正仰天咆哮，“哪怕你帮助的那个人，他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，你也会为他堵上尊严。”
少年沉默了，他看着满是雪花的显示器屏幕，屏幕上清晰的出现一对男女，女人挺着肚子挽着男人的手，男人手提着一堆塑料袋，芹菜从袋中探出头来，它随着男人的步伐，上下起伏，仿佛在向少年欠身。
“真该死。”少年轻轻骂了一声，“你看完别跟我剧透啊，我先玩会游戏。”
周围又是死一般的沉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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